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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士标《龙门独步》的精神世界

作者:新安热线 来源:未知 2020-01-16

董其昌曾言:“迂翁画在胜国时,可称逸品,昔人以逸品置神品之上……宋人中米襄阳在蹊径之外,余皆从陶铸而来。元之能者虽多,然禀承宋法稍加萧散耳。吴仲圭大有神气,黄子久特妙风格,王叔明奄有前规,而三家皆有纵横习气,独云林古淡天真,米痴后一人而已。”可见其对倪瓒之推崇。

  元《张雨题倪瓒像》台北故宫博物馆藏

  倪瓒,元末明初画家,诗人。初名倪珽,字元镇,号云林子、荆蛮民、幻霞子,其与黄公望、王蒙、吴镇合称“元四家”。自称“懒瓒”,亦号“倪迂”。

  董氏所言,与其“南北宗”画论,所注重之文人意趣,可谓契合。诚然如斯,倪瓒的画风,逸笔草草,意境旷远,笔墨又超乎简淡,后世拟其笔意者不乏。除董其昌外,如沈周、文徵明、王时敏等,亦皆有研习云林“枯涩生寂”画法。

  而能穷极一生,师法倪瓒,并自成一体者,则非査士标莫属。其作轻快疏秀,线条又苍劲洒脱,可谓俱得“文人画意”之精髓。无怪乎孔尚任于《湖海集》卷二中《过访查二瞻》一诗,曾云“留僧不惜盘餐奉,索画须携幞被来。颠米迂倪今识得,斋中淹坐恋茶杯。”,将其画艺、性情,直比米芾、倪瓒之高逸冲淡。

  庚申(1680年)査士标作《龙门独步图》

  北京东方大观2019秋拍95.4×39.6cm水墨纸本

  题识:龙门独步图,倪元镇先生为复庵长老作也。三十年许为承恩苇航禅师临写。以事因循,南北隔绝,负约遂久。庚申仲冬苇公书来,复申前诺。为之愧汗。因追想其意,点染成幅,聊用塞责。并系小诗以博一噱。苍龙平楚望来高,拄杖闲携步不劳。直倒蛟龙深窟穴,安流何处着波涛。邗上旅人查士标。

  钤印:查二瞻、懒老

  查士标(1615—1698年),字二瞻,号梅壑、懒老,安徽休宁人。擅山水,宗法元人倪瓒、吴镇。用笔疏简超逸,意境荒寒清旷。与渐江、孙逸、汪之瑞并称“新安四大家”。著有《种书堂遗稿》。

  査士标与渐江、孙逸、汪之瑞并称“新安四家”,又名“海阳四家”,属“新安画派”。其中,尤以査士标画作,甚受文士喜爱,有“户户杯盘江千里,家家画轴查二瞻”之说,《广陵诗事》中有载。清查为仁《莲坡诗话》亦言:“家二瞻书画两绝,名重天下。”

  事实上,倪瓒与査士标有诸多相似处。

  其一,即“逸民”“遗民”之身。

  倪瓒为元末明初人士,恰逢天下宗鼎易祚之际,其由元朝“逸民”转为前朝“遗民”,内心亦是感慨万千。

  元朝灭亡前,其家境富裕,又本性高洁,不为谄曲以事上官,得以终日诗画自娱,颇得其趣。不过,在元亡后,其所享受之特权贻尽殆失,日渐窘困,因此,更朝换代后的倪瓒之画作只书“天干地支”,而没有洪武年号,由此可知其“遗民”心境。笔者私以为,对于倪瓒而言,并不存在“夷夏”正统之争,毕竟之前“既无劳役租税之苦,又无官场倾轧之累,反而有额外的生财之道”。

  而査士标则生活于明末清初时期。其早年曾有儒家入仕济世之心,曾于二十岁时,得中秀才。而明朝灭亡后,査士标便绝意仕途,甘愿以布衣终其身,寄情山水。

  査士标作《溪山放牧图轴》故宫博物院藏

  査士标对于明朝的“遗民”心态,没有八大山人或渐江、髡残等如此强烈,亦没有倪元璐、黄道周等为国死节之壮烈。然而,他对明朝心存留念,是毋庸置疑的,如其诗云“作常山骂贼颜,不作易水刺秦轲。五丁山侧望关开,五丈原前哭龙卧。”此外,査士标对“异族入主中原”,必是颇为不屑,这一点与倪瓒有所区别。

  其二,“不慕荣华富贵”之淡泊。

  倪瓒虽然在失去特权后,对明朝漠然。然而考其一生,可知他轻视钱财,有济世扶危之忱。如周南老所记“若宦游其乡客死不能归榇者,则割山地以安厝之”或散尽家财,隐游于江湖。

  《明画录》亦载倪瓒无心仕途,谓“明初被召,固辞不起”。

  而査士标为休宁望族,亦家富收藏,当时庐江张太守曾举荐其入仕,査氏,诗辞婉拒,云“答谢多情贤太守,为言白屋只安贫”。张庚于《国朝画征录》中,亦载“先时有王额附者,贵甚。拥高资,人冀一见不可得,三顾二瞻终不答”。

  所以,倪瓒其谪仙人一般,不食人间烟火,而査士标的性情亦是恬淡,颇有高士之风,恶人除承袭画事外,亦有心灵交契。

  其三,“文人画意,逸笔草草”之墨韵。

  倪瓒以画笔,寻求人与自然之大一统,独与天地精神往来,而査士标拟写云林笔意,清而能浑,也是丘壑万千。

  査士标不乏仿倪瓒笔意画作,而其《龙门独步图》,对于倪瓒、査士标画艺研究具有特殊意义,不可不察。

  倪瓒画作中,几乎很少有描绘人物,如其所云“世上安得有人也”。周南老撰其墓志铭中,亦言“每雨止风收,杖履自随,逍遥容与,咏歌以娱,望之者识其为外世人”。

  所以倪瓒的山水笔墨世界,是有“洁癖”的,不愿染世俗凡人。

  而明人都穆《都氏铁网珊瑚》中载“倪云林逸人为复庵长老写《独步龙门图》。恩公昔住天平日,林下相迎坏色袍。行到龙门无脚力,右肩褊袒吃樱桃。此诗乃张伯雨外史访断江恩公所作者也。余与外史有师友之义,己巳岁,余访复庵,留山中者数日。复庵诵此诗不辍口,余既写图,遂书于其上云。倪瓒。”

  明人李日华之《六研斋笔记》亦记录了倪云林《龙门独歩图》:“倪元镇《龙门独歩图》为复庵和尚写,山轮廓颇巨,用笔极细,墨法亦澹。一松轩仰,一栎傍之。而当路隅一僧昂然行其下。盖写张伯雨诗中所谓断江恩公也……”

  倪瓒作《龙门独步图》后不知所终,然据査士标此作,可窥见一二。据其题识所言,可知作于庚申仲冬,即1680年,时査士标66岁。其笔墨已为臻境,萧散淡远矣。此外,査士标六十余岁时,依旧鬓发浓密,脸无一斑。因此,不同于寻常画家晚年之笔墨无力,査士标60-70岁之间画作,线条尤是苍劲老辣。

  査士标的笔法,除倪瓒外,亦师法吴镇、黄公望、米元章诸师,此《龙门独步图》即略不同于倪瓒之“三段式”平原构图。而是由近及远,又纵深高低,融平远、高远之势,将旷野山林呈于笔端。

  庚申(1680年)査士标作《龙门独步图》局部

  北京东方大观2019秋拍

  以側锋取笔,山体犹若石壁,技法披麻皴和折带皴为主。又横笔点苔,平台坡地可见杂树丛生,山峦富有层次感。

  画中“高士”策杖闲适携步,宽衣博带,颔首微视前方,甚为安静悠远。如上文所言,倪瓒极少绘制人物,恐沾染尘气。图中“方外之人”,则另当别论也。

  融书于画,行笔俊逸,有盎然古意,神韵深邃,文气呼之欲出,有董文敏、米芾之风。《江南通志》中言其书法精妙,“人谓米董再出”,诚不我欺。

  其四,“世外高人,佛道一家”之空幻。

  倪瓒出身道教家庭,其兄倪昭奎曾授“提点杭州路开元宫事”、“赐号元素神应崇道法师,为主持提点”、又“特赐真人号,为玄中文洁真白真人”等职,其亦自谓“释老岐黄”,交契往来,僧道颇多。

  如倪瓒《龙门独步图》为复庵和尚写,诗文引用道士“贞真子”张雨诗作,断江恩公,也是一代高僧,或正因此,其才于画中作高士。

  而査士标所作之《龙门独步图》亦是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  题识中“三十年许为承恩苇航禅师临写”、“庚申仲冬苇公书来,复申前诺”等,据此可知其与“苇航禅师”有数十年之谊,且“苇航禅师”为当时南京名刹承恩寺高僧。此外,据题识中“临写”可知倪瓒作《龙门独步图》曾藏于该寺中,査士标亦见过。

  其三十年前拜访苇航时,允诺临写,未料因世事等,负约遂久。三十年后接书,挥笔点染成幅,以偿欠画之疚。

  査士标作此画之年,恰逢清军攻占郑氏固守的厦门、金门、铜山等地,社稷日益稳固,反清势力逐渐被消灭。査士标更为热衷于参佛悟道。佛家空幻之说,对他颇有影响,因此其交往的空门僧人,也愈为频繁。

  其五,“懒瓒”、“懒老”之神交

  倪瓒自号“懒瓒”、“倪迂”,其“懒”有人释为不事生产,或为不妥。“懒”者,应是其“不事俗务,悠游于世”,可窥倪瓒之超逸;“迂”则为自嘲迂气,不合时宜,为清高也。

  庚申(1680年)査士标作《龙门独步图》局部

  北京东方大观2019秋拍

  而査士标则自称“懒标”,不喜见外人或畏见宾客,曾诗云“矢口不谈当世事,著书直见故人心”,也是恬淡心性使然。

  査士标作《龙门独步图》中,钤有“懒老”一印,于此拟倪瓒笔意之作,可谓点睛之笔,让人不禁暗叹,遥追云林,穷其一生,莫过于此矣。

  倪瓒在明清画坛影响深远,文徵明、沈周等受其影响,此后清初六家亦是如此。而査士标得其神髓,对于“新安画派”以及此后的“扬州八怪”等,俱是有“拟古求新,破熟求生”之先导意义。

  故宫博物院藏有其作,如《溪山放牧图轴》,有倪瓒一河两岸之空旷景致。

  亦或《秋林远岫图轴》,用墨恬淡,风神懒散之趣溢于笔端。

  査士标作《秋林远岫图轴》故宫博物院藏

  笔者私以为,尽管査士标一直远追倪瓒,不过,其寻幽觅诗之趣,更为多变之构图,既有倪瓒之“荒寒”,亦有清逸之外的潇洒灵动与人间烟火,各有其妙也。

  一室之外,山水而已。甚至,与其说査士标仿摹前人,其又何尝不是以笔墨,构建心中属于自己的那一方恬淡世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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